可见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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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男孩又来了。李秀玲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卢玉和男孩一前一后的从舞池里走出来。卢玉微笑着,男孩则脸红红的。
李秀玲吓了一跳,她已经知道,卢玉有时候是接“大活儿”的,虽然不像张晓芬那么“专业”。男孩看见她愣了一下,她叹了口气,走到近前看着男孩的眼睛,男孩有些尴尬。
一旁的卢玉看见俩人脸色都不自然,笑着问:“咋,你俩认识啊?”
李秀玲点点头,卢玉接着说:“哎呀,行啊你,啥时候勾上的小帅哥啊?”
李秀玲朝她虚拍了一下:“看见帅的你就勾搭是不,让我老弟搓搓的舒服不?”
卢玉笑着躲开:“妈呀,你弟老厉害了,这给我搓搓的呀……”
李秀玲回过目光看了男孩一眼,后者正讪讪的想要拉她的手。她一把拽住,牵着男孩的手走进了舞池。
“刚才你和她都干啥了!”俩人搂在一起,李秀玲在男孩耳边问到。
“没干啥……”男孩语气里有些心虚。
“小色鬼,尝着味儿了是吧,告诉你不让你老来,这才一天都坚持不住?”
“我是……想你……来了没看着你……”
“所以就被别人勾搭走了,是吧?”
李秀玲其实并不吃卢玉的醋,都是吃这口饭的,面对的都是客人,自己在男孩那里,和卢玉其实一样,都只值五块钱。但她却是对男孩有点情绪,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因为对方不听话,而略有些不满。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一个自己动了情,也确实发生了什么的男人,会有一定的占有欲,未必很多,但很可能会产生依赖感。
男孩沉默着,手却开始不老实的游走起来。她没阻拦,却也没配合。
男孩一手搭在她的屁股上,一手伸进她的衣服攀上胸罩。她就那么静静的晃动着身体,感觉着那只手先是想从胸罩下边伸进去,却怎么也不得章法,后又摸上来,想从上面翻进去,也没奏效,急得在露出来的那一小部分乳房皮肤上乱摸。最后那只手顺着她的肋骨开始向后滑去,看来目标是后背的胸罩扣子。
她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小子短短两天时间就开始自来熟,将来也不怕处对象时心理扭曲了,笑的是他笨拙的动作,证明确实是个情窦初开没什么实际经验的少年。
昨天自己还是主动勾引的他呢……也不知刚才他和卢玉都干了些什么……她偏了偏身子,让那只手的目的落空。
男孩靠在她肩头说:“姐……我想……”
“不许想!让你好色,这是对你的惩罚!”
男孩的手尴尬的停在她的后背上,顿了顿,就那么搂着不再动弹。一曲将歇,她微微叹了口气,问到:“告诉我,你刚才和她都干什么了……”
男孩回答:“没……没干什么……我就是摸了摸……”
“摸哪了?”
“……哪都摸了……”
“还有呢?”
“……没了。”
她停顿了一下,把手伸下去解男孩裤口的拉链,然后伸手进去,越过内裤,轻轻握住他的阴茎,在上面捻了捻。
夏天,阴茎上有些潮湿感,但她确定只是汗,而不是那种粘手的触觉。又抽出手,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以及混杂在一起的男性气味。她终于放下心来,却也被雄性激素熏得心跳加速。
男孩没动,任由她这样做。之后她抬起头来,微笑着看他:“那你告诉姐,她和我比,哪个好?”
男孩飞快的答道:“你好!”
“为啥?”
“你……身材比她好,长得也比她漂亮……”
“小色鬼,就知道油嘴滑舌……”她抿嘴笑了笑。
男孩因为她笑,似乎也放松了些:“那……你让我摸摸行么?”
“不行,都说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我……我给钱!”
听到这句话,她脸色暗淡下来,是啊,他给钱,他是客人,来这里花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摸女人。自己在干什么呢?自己不就是为了赚这份钱才站在这里吗?她叹了口气,把手伸进衣服里开始掀胸罩。
男孩看见她的表情变了,忽然搂住她说道:“姐,我不摸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一瞬间忽然有种冲动,眼泪不争气的溢出来:“没事,姐不对,上个曲不算,姐让你好好摸。”
手上一使劲,胸罩整个被她推了上去。她把男孩的手拽进衣服里,按在自己的乳房上,然后把头靠在男孩肩膀上,不再说话。
男孩的手僵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收回去。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人群里,不时被周围靠上来的人碰撞着。又是一曲结束,舞厅里悠悠扬扬的响起了邓丽君的一首《我只在乎你》。
男孩走了,临走塞给李秀玲十元钱。
李秀玲眼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舞厅,心里一片沉重。她在心里想着,男孩也许再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不知怎的,却涌起一阵失落。
她失魂落魄的走回去,卢玉笑嘻嘻的上来和她答话:“小帅哥走啦?”却看见她一脸不开心的表情。“哟,怎么了这是,没给钱?”
李秀玲摇摇头,问她:“小玉,你在这赚钱,开心么?”
“废话!”卢玉有点气恼:“谁他妈有病啊,爱赚这份钱!这不是逼得没办法么!”
也对,她点了点头,她自己不也是逼的没办法么,这操蛋的生活……她抹抹眼睛,对着卢玉笑了笑:“别生气,小玉,我就是还有点没转过弯来。”
卢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生她的气,反而劝她:“玲儿啊,你得想开点。但凡有点别的出路,谁能愿意上这地方来糟践自己。别合计那么多了,反正咱们也不是黄花大闺女,好歹在这能混口饭吃,咬着牙,忍忍就过去了。”
李秀玲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她只是心里还多少有些迈不过这道坎而已。她又望了望舞厅的出口,那里的门帘不时被人掀起来,漏进一线光明,映得自己所站的位置,愈发黑暗。是啊,忍忍就过去了。
几天过去了,转眼就是周末。每个周末都是赚钱的好时候,舞厅里几乎爆满,尤其是夜场。形形色色的男人汇聚到这里,站在这些女人面前,像在商店选择商品一样上下打量她们,在心里衡量自己的需求,然后伸出手,把她们一个个的拽进舞池。
那个黑暗的环境里,每时每刻都有女人被抚摸,被玩弄,甚至在墙边给男人做“大活儿”。
钞票被掏出来,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里,然后又被装进钱包。乳房从被胸罩包裹着,到被解开束缚,再到被揉捏,最后又被重新包裹起来,像一个精致的礼物,等待着下一次被开启。
墙角的避孕套越积越多,散场之后被人打扫起来,倒进后面胡同的垃圾箱里。人声汇合了音乐声,烟味混合了汗味,新的客人代替了已经满足的客人……
李秀玲麻木的站着,听卢玉讲某某客人做了什么可笑的举动,听张晓芬讲“大活儿”分为几种,听别人讲二楼休闲包厢是个什么环境,进去的人又都在里面做些什么。
大约是七点钟左右,卢玉有手表,李秀玲没有,卢玉不在的时候,她就只能靠猜的。她正站在那里,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她想也不想的抓着这只手扭头往里走,却又感觉哪不对劲,转过头一看,男孩正呲牙在冲着她笑。
她愣了愣,一言不发的拽着男孩进了舞池。
刚进人群,男孩就用力的搂住了她。她借势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幽幽的说:“你怎么又来了?”
男孩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姐,你别生气了,听我说。我想过了,你指着做这个赚钱的,所以我得给钱。但是我来找你,不是为了给你钱就得摸你……我……我喜欢抱着你的感觉。以后我哪也不摸了,我来,你能这样抱着我,和我在一起说说话就行……”
李秀玲瞬间就感觉眼眶湿润了,嘴上却还气鼓鼓的说:“你上这地方来,就是花钱来玩的。我凭什么白要你的钱……我虽然干这个行当,也不是昧着良心的人……”
“我……我知道,我知道姐,我就是喜欢你……你别生我气了……”
李秀玲再也绷不住了,噗呲一声笑出来:“净骗人,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不摸我,转过头去你也会找别人。再说了,那么多女人,凭什么你就得喜欢我……”
“因为……因为你最漂亮……还温柔……还有……”
“还有你在我这儿舒服过……是吧!”李秀玲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姐不生你气。你说的没错,姐就是指着这个赚钱的。姐也喜欢你,姐比你大这么多,你能看上姐,是姐的福气。姐在这里,和那些男人们跳舞,是为了活着。但是和你跳……姐乐意……”
男孩再一次把她搂紧,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李秀玲从衣服下面掏进去,把半边胸罩推到上面,又抓起男孩的一只手塞进去,按在自己的乳房上:“摸吧……姐就喜欢让你摸……”
男孩小心翼翼的开始揉动起来,像抓着一件稀世珍宝。
李秀玲又抓过他的另一只手,塞进后面的裤腰里,从内裤边缘直接塞进去,让它落在自己的屁股上。男孩呼吸又开始粗重起来。她笑着说:“瞅你那个呆样儿……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多大了?”
“我十七……”男孩老老实实的回答。
李秀玲叹了口气,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你个小色鬼,十七就知道来摸女人的屁股……使点劲,没事……”
男孩加重了一点手劲,她的乳房渐渐开始随着对方的揉捏变换着形状。她的乳头又开始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不是很强烈,却分分秒秒挠着她的心。
“那你……应该是念高中啊,快考大学了吧,不好好读书,怎么有时间跑这地方来?”
“呃……我不念高中的……”男孩解释着。
他在一所铁路技术学校里读书,那是一个铁路部门内部创办的学校,专门招收铁路子弟,三年学满,就发给证书,然后根据专业直接进铁路各站段去上班。说白了,就算在变相的为铁路职工谋福利,反正铁路每年都要大量招收新工人,这铁饭碗与其让别人捧上,还不如便宜了自家人。
李秀玲知道,这个铁饭碗,可比自己之前的那个饭碗结实多了,捧好了,差不多就是一辈子。在目前的社会状况下来看,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这真值得人羡慕甚至是嫉妒。转念一想,这就是什么人什么命,自己这辈子就不可能摊上这样的事。
学校是寄宿式的,但管理并不十分严格,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小伙子聚在一起,时间长了会闷出病的。所以平时下课后只要熄灯时间前回宿舍,就没有人过问每个人的行踪。到了周末,一部分家离得近的学生要回家,不走的学生就更是自由自在,晚上即使不回去也没有人管。当然,不能惹祸,这是底限。男孩的专业比较特殊,只需要在校学满两年,之后进入系统再实习一年,因此为了满足教学要求课时,没有寒暑假。这个时候,满校园就只有他们两个班,除了上课,这帮学生就满S市的游荡以打发时间。
好巧不巧的,偶尔一次他刚好路过这间舞厅门口,听见几个老爷们站在那里抽烟吹牛,于是得知了里面的情况。正是荷尔蒙爆炸的年纪,每月家里给的生活费又多少有些剩余,他就找了个时间,避开其它同学,偷偷溜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李秀玲都知道,她还能记住那满手温热粘滑的感觉。想到这里,她的乳头又开始不争气的挺立起来,硬硬的戳着男孩的掌心。男孩也算有点经验了,就将那个越胀越长的乳头轻轻摁住划着圈的揉动,享受这个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热的小东西在掌心里来回滚动的感觉。
俩人这么搂着,在舞池里慢慢的挪动着脚步,不知不觉间,被人群挤到了深处。男孩忽然停住了脚步,愣在那里。
李秀玲抬起头,看见他正扭着头看向另一边。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张晓芬正在窗台那里,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的动作着。那男人的裤子拉到了脚踝,两腿成菱形支开,张晓芬弯着腰,手撑在自己膝盖上,屁股向后撅着屈膝站在那个菱形中间。她的体型微胖,要是像李秀玲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那样大张着腿骑在别人身上,会有点困难。现在这个姿势,虽然也很费力,却可以让两人交合的更紧密些。此刻她正上下摆着腰,用屁股在男人的胯间套弄。
李秀玲看男孩的目光都凝住了,气的轻轻在他裤裆上掐了一把,这小子看的都勃起了。
“咋的,没见过啊!”
“见过……啊,在录像里看见过……”男孩尴尬的解释着,慌乱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让你不学好,还敢去看那种乱七八糟的录像!”
李秀玲又在他裤裆上掐了一把,真硬啊……话说完她自己也乐了,这坏小子连女人的奶子都摸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又看了看正卖力干活的张晓芬。实际上从她俩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两条光着的腿。
然而这个场景本身就够具有冲击力的了,她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年轻气盛的男孩呢。她轻轻的抚摸着男孩硬邦邦支起来的裤裆,感觉男孩揉捏她的手劲渐渐变大。
她挨着他的耳朵说:“你……是不是也想……”
男孩没说话,越来越重的鼻息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姐……不做这个的……”
李秀玲软弱无力的说到,一边把男孩捂在屁股上的手挪到前面,隔着内裤抚摸自己的阴部。她的下身此刻已经开始有了泥泞的感觉,内裤最中间被腿夹住的部分都湿透了。俩人互相抚摸着下身,很难说此刻究竟是谁在给谁消火。
摸着男孩越支越鼓的裤裆,李秀玲犹豫着问到:“要不……姐再给你撸撸?”
男孩重重的“嗯”了两声,眼睛里满满的期待。她叹了口气,用余光在四周觑着,很快发现一个没人的墙角。她搂着男孩挪过去,让他面向墙站好,稳了稳心神,自己稍微侧过一点点身子,伸手拉开男孩的裤子拉链,扒开内裤把他的阴茎掏了出来。
这一次她清楚的看见了这根长长的家伙。男孩的阴茎笔直的向上翘着,上面隐约浮现着膨起扭曲的血管,包皮环绕在龟头末端,她轻轻往下撸了撸,膨大的龟头后面就露出一道环形的沟。他的阴茎的确挺长,不算裤子里的部分,自己的手握在上面,前面还露出一节来。她感觉到从这根阴茎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在烫着她的掌心,烫得她的脸和乳头都开始发烧,下身的淫水也涌了出来。男孩下意识的挺了挺,阴茎就在她手里利用皮下的筋膜滑动了一下。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轻的撸动起来。“舒服么?”她问。
男孩含糊着回答到:“嗯……舒服……姐……我想……摸你里边……”
她犹豫了一下,随后自己用手拉开了内裤的上沿:“来吧……伸进来……”
男孩的手急切的钻了进去,手指准确的按在她的大阴唇上,手掌摩擦着阴毛。那里已经满是溢出的淫水了,男孩的中指毫不费力的滑进了那道缝隙。
“别往里抠啊……就摸外边吧……”
她忍耐着从下体传来的阵阵快感,轻轻的说,手上来回撸动着男孩的阴茎,看那个红红的龟头,在她撸动的时候,不断从包皮里探出又缩回。最顶端的尿道口上,渐渐被挤出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反射着微弱的光。
男孩的呼吸越来越重,反复捻着她那粒长长的乳头,中指在她的阴部飞快的抽动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每一次都划过她的阴道口,但他很听话,那根手指始终伸的直直的。她感觉着那条阴茎在她的手里越来越热,脉搏般跳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终于,男孩突然用力的向前一挺,把她的乳房大力的捏住并僵在那里,下边的手却越发快速的使劲在她的阴蒂上摩擦。她急忙一侧身,稍微用力把阴茎拨向另一边,就看见从他的尿道口里,突然冲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紧接着又是一股。那股液体破空而去,射在她身旁的墙上,隐约有声。一连射了五六次,液体才停止喷发,整根阴茎还在有节奏的不住的抽动。
她配合着继续轻轻撸动,直到又有几滴液体从尿道口被挤出来才停下。这个场景深深的刺激了她的心。感觉到男孩磨蹭她阴蒂的手动作放缓,她喘息着说:“别停……再动动……啊……再动动……”
那只手就又加快了速度,乳房上的手也开始用力的揉捏起来。于是随即她也被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快感吞没了,手里还握着那条只是略有些疲态的阴茎。
匆匆整理了一下,两人又抱在一起,互相枕着对方的肩头。她看向窗台的方向,张晓芬已经走了,那里换了别人。
她问男孩:“姐好不?”
男孩轻轻的“嗯”了一声:“姐,你舒服不?”
她回答:“你是个小坏蛋……姐都舒服的要死了……”
男孩吃吃的笑了:“那我以后还来让姐舒服……”
她嗔怒的拍了一下他健实的后背:“就知道欺负我……我跟你说,不许老往这儿跑……嗯……只能礼拜天来……姐是为你好,你年轻,没节制,身体就垮了……也不许你找别的女人……不是不让你摸……你摸谁姐都不管……别笑……我是说不许你和别的女人到墙边来……她们和谁都弄……不干净……”
“嗯,我听姐的……”
李秀玲拍了在自己屁股上摩挲的那只手一下:“我说认真的,你到底记住没有!”
“我记住了,姐。”男孩笑着回答。
“你叫啥名字啊,能告诉我么?”李秀玲想了想,试探的问。
“我叫张晋午,我朋友都叫我小午。”男孩爽快的回答到:“你呢,姐?”
“你就叫我玲姐吧,或者直接叫姐也行。”
搓搓:东北方言,发音应为“矬错”,意为揉搓,也有捣乱、搞破坏的意思。例:你看这衣服,让你搓搓的全是褶儿!
第七章
婆婆最近心情看上去不错,尽管她知道债务的事,也分担着来自家庭大部分的劳动负担。
但人总得从生活中自己寻找那些正能量的事,来调剂自己的心态,哪怕再微不足道。一个乐观的人,才能勇挑重担,尤其是女人。
李秀玲的婆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出身农村,三十年前经亲戚介绍,认识了李秀玲未曾谋面的公公——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城市户口。
那个年代,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城里人有粮本,每月的工资里有钱还有粮票,偶尔也有布票或者其它什么票。粗粮和细粮都规定好了供应量,其它生活用品也能得到保障。虽然不多,但那是实打实着的国家发放。而农村人,就是靠天吃饭,无数人一辈子守着的,只有旱涝凭天的土地,还是有限的面积,还得交公粮。中国人,尤其是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人,对没有粮食简直就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这种恐惧影响了至少两代人,对于粮食的态度。更不要说城市里有楼房,有自来水,有抽水马桶和各种让农村人羡慕并弄不懂用途的公共设施。环境的差异使得人的素质也截然不同。
尽管十年浩劫摧毁了城市一代人的素质和文明,但大环境在那摆着呢,而且底子也没烂彻底。改革开放初期,涌入城市的农民工闹了很多无知的笑话,根本原因正是因此。
因此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之前,大部分地区的农村,还是以闺女能嫁给城里人为最大的吹嘘资本。当然,直到现在,也少有城市人嫁去农村的例子。那些拆迁户娶媳妇自然不在此列,他们的户口也是城市的了。因此城里生活的优越性,是在国民心中根深蒂固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就是幸福。
李秀玲的婆婆当年就是幸福的一份子。然而好事多磨,婚是结了,户口却落不上。本来按照国家规定,她嫁过来,就应该落入城市户口,但到了派出所、街道以及别的什么需要盖章的单位,就出现了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问题。通常来说,“找人”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最佳途径。
直到今天,在东北地区想办任何正规的,或是亟待解决的事,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也是“不行就找找人吧”。找的人,自然是有实权的,或者能帮忙说得上话的人。你在办公室里和这些人说什么,他们总是一副根本听不进去的神情。而当你“找了人”,往往解决问题的,也就是他们的一两句话而已。做手术要找人,经商要找人,孩子安排工作要找人,落户口也是。
当然,人不能白找,凭什么别人都办不了,心里都没底,就你能?就你心里有底?送礼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九十年代之前大多是紧俏物资,或者高档礼品,九十年代后,就逐渐变成了金银物品,或者干脆就是钞票。人情关系,像一张扭曲的网,牢牢的缚住了这块土地的发展速度,以及普通大众的思维方式。
以至于在这里,照章办事会被别人看作傻子,“找人”反而成了办一切事的必要途径。民众间互相吹嘘攀比的,往往就是谁家有个什么亲戚有实权,谁认识的某个大人物很“好使”。“好使”,本来是用于对某件工具或者物品的赞誉,却在这里用于人的身上。
当然,那些被称赞“好使”的人,恐怕也从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如何和一件工具划上等号的。他们也没时间思考这些,都在忙着收钱,办事,以及想尽办法何从自己能伸得上手的角度搜刮一点好处出来。
因此,经过长期、大量的接触,其它地区的人总结出来一句至今仍然非常适用的话,投资不过山海关。这就是事实,无论官面上吹的怎么天花乱坠。
李秀玲婆婆的户口问题,最后就卡在了“找人”这个问题上,因为没人可找。李秀玲的公公也就是个普通工人,认识的最大领导是厂长,还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她婆婆更不用说,贫农。因此最终她也没能成为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城里人,倒是她家所在的村子,以最快速度没收了属于她的那块地,理由很充分,一直都是这么办的。我们无从得知,那个只有一个闺女嫁给了城里人的村子,一直都是怎么办的。但俩人毕竟还是结了婚,开始了一种只有一半的城市生活。
后来有了李秀玲的丈夫,再后来,公公出了意外,李秀玲的丈夫初中还差两个月毕业,就进厂接班当了工人。再后来,丈夫也出了意外,还是那个厂,还是那个车间。
那个年代人们大多结婚早,李秀玲的婆婆二十岁就当了妈,如今还不到五十岁。年轻时在农村的长期劳动,使得这个女人一直保持着匀称的体型,直到近几年,因为生产过以及年龄的增长,腰上才多少出现了一点赘肉。这并不影响她的形象,尽管她肤色天生略黑,尽管她被生活摧残的,头上已经出现了星星白发。当年她是村里公认长得最漂亮的闺女,如今也无愧于风韵犹存四个字。
婆婆最近偶尔会提到一个“老赵大哥”。之前她也提到过,只是李秀玲没怎么注意。婆婆早晨做饭,送孩子去托儿所,然后去买菜,早晨的菜市场,性价比挺高,而且商贩们刚出摊,没经过一整天的风吹日晒和讨价还价,心情也比较好,很多事好商量。
从菜市场回来的路上有个小公园,那里是她主要的社交地点。很多老年人会在那里遛弯、锻炼,或者就是凑在一起侃大山。
婆婆不太和人交流,大多数时候只是旁听。她的年龄其实和那些退了休的人差距不小,只是混的时间长了,倒也没人在意这个中年人的加入。老赵大哥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婆婆,起因是婆婆的菜筐某天不小心被人从花坛边碰倒了,他正好赶上,就热心的帮忙收拾了一下。
老赵大哥刚从政府某小机关退休不久,据说丧偶数年,儿女都已成家立业,从前上班时还不觉得怎么,一退休,整个人就变得空落落的。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因此每天只是去公园活动活动筋骨。他在机关混迹一辈子,人长得高大,一头花白的头发每天梳得整整齐齐,穿一身中山装,说起话来也是有理有据,中气十足。
婆婆具体和他怎么相处的,李秀玲并不十分清楚,婆婆也从没仔细提起过,只是偶尔闲聊时会提及这个人。最近她提及的稍微多了些,李秀玲才开始注意到这个情况。
李秀玲并不是个迂腐的人,婆婆熬了这么多年,真要是有个喜欢的人,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只是话没有挑明,她也不好对婆婆直说什么。
李秀玲观察过,婆婆提起老赵大哥,眉眼间多少带着点笑意。按婆婆说的情况,老赵大哥这样的人,在中老年人里面,算得上是个黄金单身汉。无牵无挂,又有良好的社会保障,退休金也不低,家境不算十分殷实,起码也够得上小康水平。再加上他的形象也还不错,对婆婆这个年龄段往上的女人来说,杀伤力是非常恐怖的。
当然,两个人实际年龄相差挺大,但如今这个社会,三十多岁嫁给老头的都不罕见。更何况年龄越大,生活本身就越重要,反而什么门当户对,志同道合都不是优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李秀玲甚至往歪处想了想,“老赵大哥”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男人在这样的年龄依然有不少仍旧对男欢女爱兴趣盎然,身体机能也没有衰退得多厉害。
这一点从她在舞厅接待的那些客人身上就可以得到证明。尤其他还丧偶数年,遇到婆婆这样眉清目秀的中年女性,又是个温柔贤淑的性格,日久生情,还不得天雷地火、干柴烈火、飞蛾扑火……
她没敢往下想,最近自己被舞厅影响的太多,对这些事居然想的这么自然。她有些脸红,偷偷抬头看了看婆婆,后者正在给丈夫夹菜,应该没注意到。
老年人的性生活,其实一直都处于社会关注的边缘地带。一方面这个年龄段的人大多对这个话题隐涩规避,另一方面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男人一旦到了五六十岁,似乎由于身体机能下降等原因,就已经无法再正常的过性生活,其实这是一种误解。相比较之下女人对性的需求反而似乎更被人所熟知一些。
前几天李秀玲发现,陪舞的队伍里有四五个明显超过四十岁的女人,其中甚至有两个看上去五十多的,她还亲眼看见这二位之一和人在墙边做大活儿,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这到底该算是谁玩谁呢?
她和张晓芬聊天时提起,张晓芬对她的无知满脸不屑,知道什么叫“活儿好”吗?知道什么叫恋母情结吗?她还告诉她一句顺口溜:“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李秀玲无法想象,这句话当年是谁最早说出来的。尤其是后半句,简直让你无法去细想那个场景以及原理……至于男人,舞厅里每天搂上来的离退休老头多了去了,还有那么一批不舍得花钱,办了月票天天泡在里面,溜着边儿的过眼瘾。
这群头发都白了的老家伙,是舞厅里人群的一大组成部分,一度让李秀玲十分纳闷,哪来那么多的离异丧偶老男人呢?
后来有一天,一个老头在舞厅大门口被一个老太太堵着骂,她站门里看了会儿热闹才明白,这群老家伙大部分都是背着家里老太太偷摸跑来的,理由则五花八门,天儿好的时候找老李下棋,天儿不好的时候老李病了得去看看。
被堵在门口骂的那位以及他同伙老李年老昏聩,过于相信自己的运气。结果自家媳妇在搞促销活动的超市遇上了老李的媳妇。战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李媳妇毕竟聪明,揪了老李的耳朵回家再去数落,只剩下这个比较彪的老太太在这里给一众路人表演老虎发威。
就这一问题,李秀玲和她的顾客也进行了一些沟通。在女人多大岁数更性感奶子更大屁股更圆皮肤更好肏起来更舒服这个问题上,所有的老头都口径一致,越年轻越好。但如果提到真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收拾家做顿热乎饭当然也得晚上能过性生活这个问题时,这帮老色鬼竟然也出奇的一致,比自己小点,四五十岁的女人最好,知道疼人还健康。老赵大哥和婆婆,无疑就是在“最好”的年纪里。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外债缠身,只能暂时各人顾各人。李秀玲如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她尽力周旋在客人之中,用自己的肉体努力争取月底能还上钱。然而直到本月最后一个周末结束,她也没能赚够五千元。她是真的尽力了,除了勉强保住自己的阴部没失守,其它部位已是任人采撷。
事实上她这个想法还是亏了心的,小午就摸过那里。家里日常开销也要用钱,满打满算,最后也不过落下两千多元而已,和人不好交代。
她常常站在那里发呆,已经开始思考,不行就豁出去吧,多个吸引人的器官,收入能再多一些。但真到关键时候她又反悔,天知道这帮人的手摸过了多少个女人的下体,脏的简直无法想象。
再加上随意的被人抠挖玩弄,她的心理也实在迈不过这个坎。但钱是不能不还的,她甚至动起了向卢玉或者张晓芬请教如何“挣大钱”的念头。
尽管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就被压了下去,她自己还是被吓了一跳。然而她随即又想,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条后路,不过是比自己目前的状况再糟糕些而已,就算自己不做,难道就是个干净人了?
她从舞厅想到回家,婆婆居然没睡。这是个意外情况。她轻轻的换了拖鞋,又换了身在家穿的宽松衣服。
“妈,你怎么还没睡呢?”她问。
婆婆看着她,笑了笑:“没事,玲儿啊,你来坐。饿不?妈给你弄点吃的去。”
“没事儿,我不饿,咋啦,有啥事儿吗?”
婆婆看着她的眼睛,灯光下,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在她的眼里滚动。
“玲儿啊,大壮这一倒下,孩子又小,家里全靠你一个人撑着,这么长时间,苦了你啦……”
“妈……你别这么说……”
李秀玲有些哽咽,人生不易,但这就是活着。谁能规划自己的命运?生逢一个变革的大时代,小人物的命运,不过是随波逐流,被裹挟着在礁石之间翻滚碰撞,而后奔流向海罢了。
“家里平时都是你在照应着,我也没啥苦的,就是上班赚点钱而已……”
婆婆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挣扎,定了定神才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玲儿啊,你到咱家来,妈拿你当自己闺女看。妈问你个事,你老实告诉妈,你……你现在上的是啥班?”
李秀玲愣住了。她不是个笨人,和婆婆相处这么久,她十分清楚,这句话绝对不仅仅是试探和怀疑。
她沉默了,婆婆也在沉默。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李秀玲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在敲鼓。她缓缓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该来的,终归躲不掉。
“我……就是在……在二马路那边的一家舞厅里上班。”
“为啥要去那?!玲儿啊,咱是穷,可你也不能……就这么糟践自己啊!那地方是干啥的我都知道,是不是谁逼着你,你告诉妈,妈就是豁出命去……”
“妈,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找去的。”
李秀玲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平缓了,有些事就是这样,既然早晚要捅破,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不担心家里知道她的事,现在说出来,反而轻松了许多。
“咱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妈,我能找个普通的班儿上,饭店端盘子,洗车行擦车,制衣厂踩机台,多苦多累我都能坚持。可是妈,那样的工作,一个月才两三百,就算我再怎么坚持,一个月五百块顶天了。这点钱够干什么?妈你清楚,孩子上托儿所,将来上学要钱;大壮现在这个状态,也要钱。咱得活着,平时吃喝用都要钱,还得还别人的钱。可是咱家没钱,除了这个房子,还是集体产权,咱卖都卖不掉,咱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我也不想去,一点都不想去,可是妈,我没办法啊!”
李秀玲越说越激动,眼泪从眼眶里像断了线的珠子滚出来。她眼前晃动着厂长宣布变压器厂破产时毫无表情的脸,丈夫躺在床上蜡黄的脸,舞厅里那些客人们笑着贴上来的脸……
直到婆婆一把搂住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娘俩抱在一起,努力压抑着哭声。李秀玲哽咽着说:“咱们是一家人,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把咱家维护住。我还有你,有乐乐,有大壮。都怪我不好,干这个不要脸的行当。你……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玲儿啊,别说了,妈不是不通事理的人!你是个好孩子,老陈家欠你的啊!”
李秀玲瞬间崩溃了,这些年所有压抑在心底的委屈,都瞬间爆发了出来。她紧紧抓住婆婆的袖子,把头靠在她怀里,无声的嚎啕着。婆婆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用力抱住李秀玲,一只手无意识的拍着她的背。
“玲儿啊,你还年轻,妈不能眼看着就这么害了你,要是……要是不行……你就带乐乐走吧……找个好人家……”
李秀玲用力的摇着头,不说话,只是把手抓的更紧了些。娘俩抱头痛哭,为这一抹安静的夜色,徒增了许多泪水,和哀愁。
良久,俩人都渐渐平复了情绪。李秀玲抽咽着说:“你也别劝我了。我虽然入了这行,但至少身子还是干净的。咱得挣钱,我还得继续干下去。马上月底了,咱欠人那钱,说好了还,咱就得还。就是……”她叹了口气:“我没用啊,到现在也没凑齐,到时候咋跟人家交代呢……”
婆婆去卫生间取了条毛巾,先给李秀玲擦了擦脸,又自己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然后说到:“这个事儿我也想跟你说,妈没能耐,也没有啥值钱玩意能拿出来的了。”
她转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手帕包成的小包,摁到李秀玲手里:“这是三千块钱,你看凑凑能够不?”
李秀玲惊讶的捏了捏手里的包,硬扎扎的,是钞票的手感,她抬起头问到:“妈,这……这是哪来的钱?!”
婆婆的目光有些不太自然:“借的……那啥……你赵叔听我说有困难之后……借给我的,不着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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